那人自知是难以逃脱罪责,他是惜命的,不说话许久却突然跪下来求饶。“说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死在诉莫城下,说此回的大军会和当年的兵士一样死在这儿,”陆思音突然笑起来,而后指着这军营周遭,“二十余年,我们养马,终于养出了跟诉莫战马一样的好马,弓箭、长枪,炼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能扛得住他们的砍刀了,弓弩也能于百步外一箭射杀敌首。所为的,不就是今日不再死在诉莫刀下吗?”她六七岁的时候就跟着陆夫人去西边的部族寻找好马,商路不通就只能偷偷带回来,所遇险境也不是一次两次。兵戈,军阵,二十余年来从未敢放松。“延吴被围,城中尚有甲士抵挡,有后援可至,而我们就算今日开拔,什么时日能到?我知道诸位的父母亲族皆在城中,我又何尝不是?”她喘着粗气,已经极力按捺住自己的颤抖,“今日我们回撤,尚且不能确保救下父母亲族,可确定的是,失地不能夺回,诉莫不会回退,延吴此后还是会被诉莫围攻,你们的妻子、儿女,不久之后仍旧会有身首异处之时,等到诸位步履蹒跚之时,谁又去保护他们?”原先的喧闹与窃窃私语都已经散去,陆思音猛吸了一口冷风,鼻子和喉咙都疼得难受,见众人面容松动,看着身后的台城,诉莫的军旗隐隐招展,她指着那处,声量小了一些。“我父亲死在这儿,我却不是来送死的。那儿,有我要取的人头。”“攻下王庭,让诉莫人再不敢进犯一步,解延吴之困。”等了一会儿,所有人就那样站着,直到排头的几个兵士突然跪地,紧跟着众人才跪下,他们将长枪紧握立在身前,此前的浮躁喧闹就在冷风中消散。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吩咐:“择日,攻城。”而后便握着长枪从众人面前走过又离开。喜欢的姑娘在这诉莫王庭。虽然截住了大半,但还是有零星的兵将回到了诉莫军营。言渚早晨起来的时候就见到平日里扬着鞭子催促他们干活的那个诉莫士兵被脱光了衣服狠狠抽打,在这样的天气里,再多待一会儿恐怕就没有活路了。“那饲料里说是掺上了醉马草,他们从他帐子里发现了堆着的醉马草,现下说他是大梁的奸细,正在逼问。”另一个俘虏说道。言渚皱着眉,一边干着手里的活儿一边沉思着。“是你把醉马草放到草料里的吧。”老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的时候他怔住,只看他接着说:“别停,接着做事。”言渚低下头问:“那醉马草是您放到他帐子里的?多谢了。”“是,他以为我年纪大了,自然不把我放在眼里,还叫我去帮他收拾帐子,我也就方便做这事,”老者搬起袋子说,“那几日看你总是抢着去打水,我悄悄等过你两次,见到你把醉马草带回来了,那东西长在河滩上多,马和羊也时常误吃。只是战马所吃都是军营里的,你放进去了,他们追究起来,如果没有人担责,只能是咱们替罪,我只是为救大家。”那老者搬着东西走远没再跟他多说什么,直到晚间的时候他才看老者周遭无人,抱来一些柴将火烧得更盛勉强取暖。老者仍旧抱着自己的孙女,那孙女也已经睡着了。“我听你口音不像是这儿的人,怎么也认识醉马草?”“看了许多西北风物志,所以知道一些。”“怎么爱看这些?”老者问。“想着总有一日要过来,就提前做些准备。”火光硬着他泛黑的面容,他削去的头发蓬乱搭在脑后,衣衫褴褛着与所有俘虏倒是无异,只是谈吐间老者也能听出他一定出身富贵之家。“为什么要来西北?”“喜欢的姑娘在这儿。”他说得很轻松,嘴角泛起几分笑意。“那你应该留着命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被发现,命可就没了。”言渚闭了嘴,他总不能说,他喜欢的姑娘现在或许就在城外吧。知道诉莫人备马之后,察觉他们似乎是想夜里行动,便猜到会是偷袭一类的事,看上去筹谋了也有一段时日,应当是安排周全的。这样一来,城外不管是谁都是危险的,他才在那一夜的草料里加了醉马草。“大哥哥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子啊?”那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被吵醒的,细细的声音懒怠问着。“嗯……”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要如何说陆思音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得揉了揉那女孩的头发,“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谁料那小姑娘困得直打哈欠,她这样小的身板也被叫去做些伙食类的活儿,老者每每只谈及她才显得担心,若是这女孩年岁再大一些,就不知道是什么处境了。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