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展喉,声音洪亮又凄楚,手上的琵琶声,落地有声,如玉如珠。
酒过三巡,主厅里的气氛早已活络起来。这时外头的天已漆黑,屋里头不知何时灯火通明。
裴宁添了足够的柴禾,就小窗边偷听。那歌女唱歌竟然是《春兰调》,还满有格调的。
“今日大家能集聚一堂,很是难得。我奉节度使之命,坐在这个位子上,并不是来威逼大伙,只是现在有一个天大的功劳摆在眼前,节度使并不想独占。我此前派去传话的人想必也都说的很清楚,大伙也都是奔着前程来的。现在就看大伙的诚意了。”话毕,林将军手一挥,有小厮们抬来案桌摆在一旁,上头已整齐放着笔墨纸砚。“大家的贡献都会一笔一划记得清清楚楚,将来论功行赏时,绝不会差了谁。”
主厅里十桌客人,有人窃窃私语,有人观望。记录在案,那就是绝对的投诚,万一……
“那么谁第一个上台来?”林将军一边说,一边来到案桌后坐定。
下头的人犹豫再三,才站起一人。他抱拳而立,说道:“我孙立容家业不大,五年前发的家,现时产业也只两座酒楼,所以我就先抛块砖,投个一万两。”待他说完,一旁小厮便送上一张纸和一支笔,孙姓老板就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银票数量,最后从怀里掏出银票一同递给小厮。
林将军笑眯眯的点下头,说:“孙老板有心。”然后接过银票核对数量,他便亲自在名册上记录下来。
这番话其实很毒,你看他虽然只上供一万两,可谁叫他门户小啊,你们那些大户人家怎么也得翻个几倍吧。心眼子多的人立马就想到,这人不会是安排好的托吧……接着纷纷后悔,怎么自己不早去出个头呢!
底下的人蠢蠢欲动,台上的人遂而笑足颜开。接下来的进展很顺利,小厮忙着收名条和银子,林将军龙飞凤舞般都来不及记录。吴县令则端起酒杯慢慢泯了起来,有杯子遮挡他才能放心的扬起再也抑制不住的笑容。
裴宁在外头本被西北风刮地全身哆嗦,瞧见里头小厮们来来回回的拿银票,心头火热的不行,连两颊都红艳起来。
大厅里渐渐又安静下来,林将军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感谢各位慷慨解囊,现今燕贼和冯贼已到达云州边境,前方卫刺史和韩刺史已经严正以待。有了各位的相助,谢节度使不日就将率兵南下,做为两位刺史的后盾,所以我们梁州和兰州绝不会出现差错。”
“本来我们西北军也不能要你们百姓的银子,可是朝廷连年灾祸,军饷都欠了一年。没有粮草,西北军动不了,看着燕贼北上,节度使心里着急啊!”
“林将军,西北军守护我们多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忽然站起一人,高声说道,只是说完就哭了起来。
“这是哪位,好好的哭什么?”吴县令问道。
林将军未语先叹。
那人抹了两把老泪,才说:“小民乃梅花镇上王之项,可恨那女贼……”说到这里,他无语凝噎。
忽明忽暗的灯火中他的脸仿佛在飘动,裴宁着实又花一翻力气才认出这个王员外。他似乎并没有交银子来着?
“噢!我记起来了,原来是王员外,你怎瘦成这样?”吴县令故作惊讶道。
林将军接话道:“还不是小贼猖狂,把王员外准备好的五万银票偷了。”
吴县令恍然大悟,痛心的说:“你的心意林将军一定会传达给节度使的!而且你放心,城门已锁,那贼人定然跑不掉。你能为梁州和兰州百姓做出如此贡献,节度使必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林将军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抓住她!”
这三人说的起劲,底下却有许多人一头雾水,连连问:“发生了何事?”
吴县令一脸沉痛的说:“王员外日前备好五万两的银票,不想有贼人隐藏在他书房里打晕了他,把银票抢走。”
客人们哗然大惊!纷纷联想到近日落阳城里抓贼的事情!了解王员外底细的觉得他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想必是没有了证据,谎报数量。不知道王员外家底的则纷纷感叹此人有钱,又感叹贼人大胆,竟然敢从节度使嘴里夺食。
“想不到有如此不知好歹的人,百姓的救命银子也来抢!”有一人说道,众人纷纷赞同。
“那贼人是如何被发现的?”又有人问。
“据说那贼人大胆的很,拿着五万两银票去金钱庄兑现银,被掌柜一眼识破!”
此话一出,金钱庄在落阳的分支负责人金玉棠只能扯开僵硬的嘴角,应付同桌之人。难道他还能反驳此银票不是王员外的银票吗?明显林将军是打着主意,只要他能拿住那个贼人,夺取她手中银票,就可以强行把银子兑走。
“中缉门的神捕也加入追捕行列了!”
“那贼人很厉害,打伤人后还能跑掉!”
此话一出,本来还在看戏的李老爷和中缉门仵作唐钦互相对望一眼。周学荃就是被她打伤的,看来也是活该多管闲事。
听到这里,裴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绕来绕去,这银票都是她偷的,她手里头的银票就是赃物……颠倒黑白的能力,牛气冲天啊。
西陇岭上山匪如此之多,想必里头冤案不少,不少啊!所以她再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贼人的称号。
裴宁抓了把雪,把脸上的妆容洗掉。然后走到正大门,没等看门小厮放话,远远地射出两石头打晕了他们,顺手抽走他们的腰带,把大门一绑,打上个死结。接着才悄悄绕到大厅后门,从后门走了进去。
大家正讨论个起劲,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她先站在角落里射了一粒石子,把手捧钱匣子的小厮定住,然后不慌不忙走过去,犹如只是寻常的小厮,进来汇报事情。
她一手拿过匣子,然后一把匕首架在了林将军脖子上,轻轻说道:“将军可别乱动哦,匕首不长眼睛!”
林将军立时不敢再动。过去好一会,吴县令觉得这个搭档怎没了声音才回头来看,惊慌的大喝:“你是什么人!”
裴宁的脸在摇曳的灯火中鬼魅一笑,说:“大人好记性,刚还说要抓我这个贼人呢!”裴宁说这话是用了灵力的,话语便响彻大厅,于是一厅的客人都被声音吸引,看了过来,纷纷扰扰的讨论声立时灭了,哑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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